舊金山華埠接連發生針對散房公寓華裔耆老的搶劫事件,
,當地警局為加強守望相助意識,
,日前在華埠最熱鬧的花園角廣場舉行警民會。原本行程滿檔不打算參加聚會的市長李孟賢意外現身,
,公開呼籲公寓業主加裝鐵門和監視器。與會的老人家看到市長親自到場關懷,
,對治安也比較放心了。
這個亞洲以外最大的華埠,
,是李孟賢再熟悉不過的地方。在花園角對街的國際旅館公寓,
,他曾站在示威人群的最前線,
,阻止警方驅離亞裔住戶;在向北走兩個街口的亞洲法律聯誼會,他曾擔任民權律師,為低收入移民打官司;若向西走上華埠的陡坡,他和妻子林進敏1980年結婚的禮堂,就是坡頂的救世軍華埠堂。
李孟賢出生在西雅圖華裔移民家庭,父母來自廣東台山。父親是廚師,曾參加過二次大戰;母親在餐廳和衣廠工作。李孟賢15歲時,父親因心臟病去世。雖然在家中六個孩子裡排老五,李孟賢從小就學會幫忙打點家務,照顧家人。
成為舊金山第一位華裔市長之前,李孟賢在市政府任職超過20年,雖然位居行政高位,他一直專注於打點照顧舊金山的各個社區。當工務局長時,他的後車廂裡總塞滿了清潔用具,到處帶著員工打掃街道。這個自稱「不是政客」的大官,從就任代理市長開始,就不斷強調合作,近四年來改變了舊金山府會對立的緊張關係。
花園角聚會隔天一早,李孟賢在市長辦公室接受本報專訪,暢談一個華裔移民子弟當上舊金山市長的意義,以及領導一個國際大城的喜與憂。
記者問:舊金山是當初華人來美國淘金、建鐵路的門戶。您當市長快四年了,如今回頭看自己創造華人參政歷史的時刻,心裡有什麼感覺?
李孟賢答:老實說,我真沒時間經常去想這些,滿腦子都是這個城市每天不同的需求。但也有人偶而會提醒我,我也一直很了解身為舊金山第一個華裔市長的特殊意義。它的重要性經常是和這個城市豐富的歷史連在一起的。
我來自相當普通的移民家庭,仍能被選民委任為舊金山的最高領導人。這不僅對我很重要,對許許多多移民都有重大的意義。我的父母和他們前幾代的人,經歷了非常困難的移民過程,從19世紀一直到僅僅25年前,都存在巨大的種族隔閡和歧視。這些隔閡並沒有完全消失,但已有明顯改善。年輕一代的亞裔也在改變,不再認為自己只能在科學或商業領域取得成功,可以在像舊金山這樣多元化城市的各個領域都能有所表現。
我經常用自己的例子鼓勵學生凡事盡力而為,如果我能做到,他們也一樣能做到。不一定要當市長或從政,無論是課業、未來成立自己的公司或成為優秀運動員,都有可能達成。
我很榮幸有機會被當成榜樣,也希望鼓勵下一代,擔起責任,回饋社會。
求同存異 推動城市發展
問:舊金山是一個人人勇於發表意見的城市,大家都說舊金山市長不好當。您的市政管理哲學是什麼?
答:舊金山瘋狂的政治來自多元的文化。正因如此,我們必須尊重彼此不同的觀念,重點是找出共同的目標。雖然大家的做法和看法可能不同,只要目標一致,就可以共處共榮。我身為市長,就得盡力協助匯集各方的意見,推動城市經濟向前發展。
這些方向原則源自我的成長過程。我來自有六個孩子的華人家庭,很小就學到只要努力、用誠懇和尊重待人,不要堅持己見,就能達成很多目標。
問:市長的工作千頭萬緒,每天有這麼多活動和會議,剛接任的時候會不會吃不消?
答:如果許多突發事件同時冒出來,確實會感覺有點吃不消。我想任何坐這個位子的人都有這種經驗。我每天確實都很累,倒下來就睡(每天五到六小時睡眠),完全沒有失眠的問題。
除了參與各種活動之外,我每天都要和許多人會面,討論他們所關注的議題,所以我花很多時間閱讀,了解對方的看法,在談話時才不會有意外。意料之外的事就會讓我擔心,缺乏準備會讓我的決策落為被動。所以我坐在車裡,經常無法注意身邊的人與事,埋頭閱讀,反覆思考議題,準備與各種團體會面。
但是我做市長也確實有一點優勢。我已舊金山市政府工作超過21年,跨部門工作的經驗,讓我更有能力對市府預算、基礎建設等政策做出決定。但其他領域或牽涉到政治的議題,還需要花更多時間了解,同時我必須保持開放的態度,虛心聆聽市府部門、社區代表、市民和商界,讓他們告訴我我不知道的事情。
幫年輕人找路 減少凶殺案
問:當市長最開心的事情是什麼?
答:每次參加新的住房落成典禮,滿足舊金山人迫切的居住需求,我都很開心。或者推動暑期就業,看見孩子們賺到錢,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。
不過最讓我開心的,還是整個城市團結起來達成一個目標。好比去年11月15日,全舊金山聯合起來把我們的城市改造成高譚市(Gotham City),幫助「蝙蝠小子」(Batkid,本名Miles Scott)圓夢。
我們常覺得自己遭遇的挫折很苦,但這個在醫院度過三年的五歲孩子卻不覺得苦,只想在他喜愛的城市盡情玩耍。我很高興我們全城總動員,滿足這樣一個孩子的需要。
問:當市長最難過的事又是什麼?
答:那也是和年輕人有關。
2012年,舊金山凶殺案數量達到近年的高點。我記得有一天,警察局長傳簡訊告訴我,周末發生三起凶殺案。有這麼多人認為用槍和暴力能解決他們的問題,讓我非常挫折。
過去,我負責的是採購等民生工作,對於警察和治安問題,我必須向治安專家學習,包括地檢處、警消及社會服務人員。那年舊金山至少有27宗凶殺案,我迫切尋找答案,還到紐約和其他市長會面,帶回來一些方案和社區代表和各級政府討論,包括爭議性很大的攔路搜查。
重點在於如何說服這些年輕人,用槍解決不了問題,只會對他們自己和親友造成悲劇。最後我們採用許多青少年的建議,為這些年輕人提供出路,讓他們不用在街頭討生活,不用加入幫派,不需要用暴力換取同儕的尊重。
警方研究全市犯罪的趨勢,鎖定高危險群的年輕人,為他們提供就業機會和輔導。孩子們有了學業和其他成就,自然會選擇用自己的勞力來賺錢,而不是奪取別人的錢。
2013年凶殺案減到近年最低,但最近又有增加的跡象,我們正在密切注意。這也是為什麼我必須到華埠參加治安聚會,安撫這些移民的情緒。針對華裔長者的搶劫案,讓大家很不安。
韓亞航空難 悲痛感同身受
問:去年7月6日韓亞航空難,三名中國女學生喪生。那天對您來說,想必很艱難吧?
答:是啊。聽到消息的時候我很驚訝也很難過,但當時沒有時間悲傷,必須全力投入避免更嚴重的災情。回頭看,我認為我們算是非常幸運。大多數空難死亡人數都很多,我們躲過了一場大災難。
機場、警消和急救人員的應變相當高水準,根據所有航空安全專家的分析,我相信我們成功避免了更多傷亡。當然,事後檢討發現我們的錯誤導致一人喪命(消防車輾死葉夢圓),讓我感到難過。
我參加了三個中國女孩家屬舉行的私人追思會,但那天我真是說不出話來。我了解每一個參與救援的人,都盡全力發揮他們的專業,盡可能搶救每一個生命,但意外還是會發生。對於喪生的孩子,家屬的悲痛我感同身受。她們原本來舊金山,正要實現她們旅行的夢想。
那是非常非常難過的一天,但知道我們救了很多人的命,仍然感覺到一點點安慰。
多次訪中 交流學習互助
問:您經常去中國訪問或旅遊。當舊金山市長前後去中國,有什麼不同?大家最常問起舊金山的哪些事情?
答:我很訝異,到武漢等中國城市,有很多人竟然都問起蝙蝠小子。我了解到,大家都在注意舊金山和我們的作為,中國人民的關注讓我感到很光榮。
以前我只是普通人或市府行政官的時候,去中國不會有媒體來報導。現在不同了,很多人注意。我很喜歡去中國,(也很喜歡去台灣泡溫泉)。但現在市府裡實在太忙,沒辦法常。
上次去中國,我有機會到北京清華大學和學生們對話。中國大學生了解一個華裔成為舊金山市長的意義,他們很有興趣知道舊金山如何提升經濟、發展城市。
我們也向中國學習。中國的發展非常迅速,特別是交通建設和城市規畫。我認為他們在環保上也大有進展。
我們不能以為自己什麼都是對的,我一直很願意學習其他國家和地區的政策,很注意我們的姊妹城市,例如上海在做些什麼。
中國正在投資建設地震預警系統,我們也想做,不能等到數以千計的人喪命,才發現地震預警的重要性。
而舊金山也是一個慷慨的城市,無論是酒鄉納帕(Napa)、四川或者土耳其,任何地方需要幫助的時候,我們都會盡力伸出援手。如果舊金山真遇到大地震,我相信大家也會很願意幫助我們。
問:最後,如果50年後人們回頭看舊金山市長李孟賢,你希望他們記得些什麼?
答:我希望大家記得,我在任內促成各方合作,共同解決問題。這種處事態度最接近我的特質。
我也認為,舊金山永遠都應該重視溝通合作,不只是政治立場,而是和各種背景不同的族群之間,對話並達成共同的決策,一起向前邁進。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