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鼎鈞先生一向是我十分敬佩的老作家。讀了他的「焦土仍留幾點紅」一文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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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感慨至深。鼎公親身經歷八年抗戰、國共內戰、紅色恐怖、白色恐怖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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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是一位歷史見證人。
「焦土仍留幾點紅」是篇紀念七七抗戰的文字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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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文中有一句:「七七是個沒精打采的日子。」真是如此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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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台灣已沒人提對日抗戰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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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有人把抗戰勝利說成「終戰」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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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那是日本軍國主義者的立場。
日本軍人發動對華侵略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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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再擴大為太平洋戰爭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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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八年下來造成數千萬人傷亡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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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遷徙流離,財產損失更無法計算。日本本身也備受災難,台灣年輕人數以萬計的充當日軍炮灰,盟軍轟炸台灣的殘跡猶在。為什麼這樁在人類史上空前殘酷的戰爭,受害者的後裔,竟忘得如此乾乾淨淨?
日本當局不知是何居心,一直不肯承認他們在亞洲犯下的罪行,竄改教科書,祭拜戰犯,否認有南京大屠殺這回事,或大事化小,說那場戰事只死了三萬人,有啥了不起!大躍進、土法煉鋼的時候,大陸餓死了千百萬人。亂世人命賤如糞土,死後又拿來當統計數字詭辯耍弄之。日本還有人說,慰安婦多是自願的,好賺錢嘛!台灣也有不少人認同這個說法。
歐洲某大老批日本當局執迷不悟,犯下滔天惡行抵死不認,所以他們在亞洲沒朋友。日本政府回答:怎麼沒朋友,台灣就是日本的好朋友!是非不明就導致交友不慎乎?
二戰勝利後,中國領導人說:要「以德報怨」。古書沒讀通,孔聖人教導弟子要「以直報怨」。有人分析,那位英明領袖是要藉日軍武力打贏內戰,或是他對日本懷有特殊感情?另一位更加英明偉大的舵手,見到日本首相,就迫不及待的講:日本不必為侵略中國道歉,正因為日本發動對華戰爭,他們的黨才得以壯大,奪取天下,日本軍國主義者是那個黨的恩人哩!真是既失國體又失態。慷他人之慨,千萬人的慘烈犧牲,就這麼一筆勾銷了!
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。兩位領袖先後口徑一致,領著頭兒要忘記歷史,人家何必道歉,賠償一事更甭提了。為一黨之私,一己之私,一時的政治利益,歷史可以任意解釋、扭曲、竄改、遺忘。這個惡劣傳統就一直沿襲下來。
於是蹬著鼻子上臉,他們重新編造歷史、炮製新說法:南京大屠殺是對方的宣傳,實際上可能沒有那回事,經常朝著這個方向去想,日子就會好過得多。
這個年頭在此談七七抗戰,如同燒冷灶,陳年舊事與當下、未來前景有什麼相干?談八卦、政治內幕、經濟成長才有市場。張純如在美國土生土長,致力於鑽研南京大屠殺這樁史實,蒐集資料多年,寫就一本The Rape of Nanking,震驚世界,引起各界的注意與討論。日本某出版商有意出日文版,但要求刪減部分內容,被嚴詞拒絕。與那些英明領袖、無聊無恥政客相比,張純如堅持原則,偉大多了。
鼎公有警言:「若把八年抗戰抽掉,必有千千萬萬者如同行屍走肉,千千萬萬死者成了冤魂,怎麼使得!怎麼甘心!怎麼擔當!…國殤英雄都成了棄兒。…捨生忘死,英雄無名,留血不流徽。這是人格,這是國魂,這是天柱地維,這是民族的脊梁。國可滅史不可滅。歷史…把鐵錚錚的精神交給世世代代。」
不敢誠實面對自己的歷史,既使建立了國家,也無格無魂,名存實亡。
(作者為電影導演)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