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群撒旦與天使擠在門外同聲叫喊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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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伸出手眼巴巴地看著我們。那時家裡一顆糖都沒有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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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如冬天無雪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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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佛羅里達的秋天也不易見著楓紅!炎日降溫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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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即便涼爽的天候持續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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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陽光仍然飽滿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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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而當南瓜收成,田野積起一堆堆乾草,確定那一定是秋季。
初至美國時不解當地風俗,一晚突然宿舍走廊傳來雜沓腳步聲,隨後房門便被叩叩敲響,打開門,「Trick-or-treating」,一群撒旦與天使擠在門外同聲叫喊,伸出手眼巴巴地看著我們。那時家裡一顆糖都沒有,只能尷尬瞧望著他們:「Sorry!──We do not have any candy!」
一雙雙發亮眼神瞬間黯然,失望隊伍轉往隔壁,而他們前腳一走,我們便趕忙將屋內的燈全部關掉。不久果然又有人敲門,叩叩、叩叩叩──時間靜止,我們屏住氣息不敢用力呼吸,只聞孩子們在屋外竊竊私語:「They are home. I am very sure!」
在黑暗中藏躲許久,等有空檔便衝出門,開車於社區附近繞轉著,只見一盞盞南瓜燈於路邊熒熒閃閃,風吹樹葉盈盈地抖動。
異國的秋天竟以這樣詭譎歡鬧的形式開場!之後一見南瓜挖空心思,笑咧開嘴,便準備好各樣糖果餅乾,等著房門再被敲響。
那年風起,Kyle在我肚裡已住接近最後期限,倒數的日子天天加強散步,傍晚總沿著社區步道向左走向右轉。幢幢平房相對路的兩邊,小窗於夕照中映出一格格想像圖案,各戶人家萬聖節的擺設陸續安置妥當。我捧挺沉甸甸的肚子,邊走邊對肚裡的Kyle說話。這般特殊的偕行方式雖然吃重卻教人感覺幸福,陽光一分分轉暗,草地融出沉穩的黃綠色,蜘蛛網接連藤蔓不斷向前延伸,我加緊腳步,所有曾經或正打算向Kyle訴說的鬼魅傳言全部探出頭。
夜幕低垂,星月還在路上,路燈照出不明飛蟲,樹木草叢中似有眨動的眼眸。再往前走,只見蝙蝠倒掛,貓頭鷹張大眼睛,Kyle身體緊繃,我肚子跟著硬了起來,手輕拍,低聲向他說:「別怕,牠們不會害人……別怕──」前路迴繞,屋前壁燈似燃燒的火把,女巫自這家屋簷飛往另一戶,潛入煙囪,隱隱似聞屋裡傳來嘈雜對話,尖叫聲欲要發出,又被層層神祕給蓋住。橙橘與黑色會集,門前及階梯上的南瓜燈呼呼呵呵地笑了起來……
兩邊景致隨著腳步向前延伸,回家的路因我的好奇越走越遙遠。三五孩童成群,一隻黑貓橫越,會說話的骷髏頭及殭屍偕伴過來。前頭男孩故意用嚇人的聲調說:「I am ghost.」說著發出一陣奸邪笑聲……吸血鬼慘白臉色,科學怪人跟在後面,鬼門被打開,死亡之神與鬼魂一同回返,一張張恐怖臉龐前來尋找替身……Kyle在我緊繃的腹內從左邊擠到右邊。再往前走,一塊塊黑布挖出兩個洞,或藍或褐的眼珠子溜溜地轉著。各式頭盔面具顛顛搖搖,比七爺八爺矮小卻更慧黠逗趣,陰邪軀殼內傳出嬉鬧聲音。
南瓜燈低照前路,夾雜在一群嬉鬧鬼魂當中,突然那頭戴皇冠扮成公主的女孩轉過頭,向我低垂前凸的肚子喊了聲「Trick-or-treating」,我以微笑代替糖果繼續跟在後頭,Kyle渾身又硬成一團。
木柴堆在路邊,底部紅色燈泡透出溫熱的想像,火光閃閃,星光被點亮,一隻隻動物浴火成為牲禮……
記得來自英格蘭的同學說他們向人要糖前總會說:「The sky is blue, the grass is green, may we have our Halloween.」環顧四周,眼前天空墨黑,雲朵藏掛高空,精靈蠢蠢欲動。
回家不久,敲門聲傳來,趕忙拿出拐杖糖、巧克力和玩具,一把把塞進孩子的提燈內,路過孩子拚命聚集,我兩手不停地給著,一聲聲cool與thanks縈繞門前。
三天後Kyle便生出來,他睜大眼睛,緊握的手時常張開,似乎在說「Trick-or-treating」。
懷抱Kyle自醫院回返,裝置熱鬧的社區白天一片沉寂,蜘蛛網樹下停著彼得兔和綠巨人,白雪公主身邊圍著七矮人……全如拔掉電源般靜止著。過一陣子,幾波冷風拂過,庭前喧嚷的靈怪盡皆消聲匿跡。
隔年風起,替Kyle穿上紅黃色交錯的小丑衣服,牽著他一步步踩出門。獅子王、小木偶自前方走來,Kyle抬頭愣愣地看著;虎克船長舉著鐵鉤手臂匆匆走過,後面跟著溫蒂和仙女……Kyle嘴中發出咿咿聲想要說些什麼,突然一群巫婆腳跨掃把呼嘯而過,食屍鬼呵呵追趕後頭,Kyle變臉,扁嘴,似要哭出,目光隨即被路邊一個和他同樣穿小丑衣服的大人所吸引:「嗨,sweety。」小丑摸摸Kyle的頭,拿給他一個太妃糖蘋果,Kyle神情笑出,顛搖腳步跟著另一條排隊隊伍。一顆糖兩顆糖,南瓜燈裡的糖漸多……一年繞轉一圈,Kyle漸地長高,精靈鬼怪有新來也有老去。
風又起,屬於佛羅里達州的秋天記憶似又同聲呼喊著「Trick-or-treating」。,